诗歌｜黄世海：策马经过锦官城（组诗）
文/黄世海
太阳神鸟
把太阳的光芒驮在头上
你的眼神就高过整个天空
歇在一棵芙蓉树上
赋形为天府之国，一个城市的地标
飞翔起来，苍穹之下田园之上
一条河流穿越山川，朝同一个方向
生生不息
久居古蜀的黄帝、颛顼、大禹
他们策马经过锦官城
留下了流畅、有韵律的脚印
以及汗珠中珍藏着的那些闪烁光斑
而今，你展翅
在一支童谣的节拍中，鸣唱
在一册山河里，光芒四射
沸腾的血液
像一面旗帜插在锦官城，高高飘扬
都江堰的水
水，一旦赋予了名字，就与众不同
流经几千年，流淌出了属于
自己独特的个性
放荡不羁，循规蹈矩
两组成语被牢牢地系在竹框内
流出了四季分明
一条鱼嘴，呈扇形张开后
就改变了水的走向，无论流经哪里
还要到哪里去，都秉持着自己
温柔的本分
水，是有个性的，也很有节奏
只有在都江堰。李冰的名字下
才变得如此祥和温顺
锦门写生
在新都区三河街
一座年轻的门，向中原洞开
——北城金锁，一道厚重的关卡
固定在石牌坊上
锦门内，青石板的反光
拉长了小巷的幽深
那高门大宅，女墙参差
檐牙高啄，窗棂精美
檐角下悬挂的玲珑剔透的红灯笼
倏忽一袭长裙，水袖飘逸
街道两旁，宁静悠闲
李劼人巴金谢无量李家钰的故居
次第呈现，以及复刻的
白鹿上书院劝业场锦华馆邮电局
都在我的眼前
徜徉此间，看水流天光云影
听鸡鸣桑树之巅，耳旁
有驮满丝绸的马帮清越的铃声
目光掠过，中西合璧的青灰建筑
抑或爬满青藤的院落
揭开青花盖碗，品咂季节与流年
斜晖中，远古那些养蚕缫丝场景
蜀锦的纹理和质感，恰如
一幅微缩版清明上河图。有人说
它隐藏着许多老成都的生活细节
我要说，打此经过
进出都是一幅豪迈的山水图画
青龙场古韵
在峨眉山与二峨山脚下
上街正街背街万埝街半边街
街连贯起来，倾斜在一块石碑上
不施粉黛，素面朝天的一砖一瓦
还有一草一木，似乎
故意远离城市的喧嚣，又故意
与时代保持慢三拍的节奏
那一幢幢穿榫斗梁、雕龙画凤的
木板房，斑驳而沧桑
倒映在光溜溜的青石板的反光里
街两旁，漫街飘香的
烟熏卤鸭蒸笼肉粉蒸肥肠红烧牛肉
还有让人吃得满嘴冒油的
血旺汤叉烧包豆腐脑豆渣粑
各种口感混在一起，让人垂涎欲滴
旁边打铁房在叮当作响，每响一声
都合着，我脚步的节拍在
青龙场悠闲隽美静谧的青石板路上
一路前行
在东安湖
在龙泉驿，那些桃花在一汪湖上
辽阔，这片热闹的天空
生生不息
远道而来的那些年轻人
也是这样，豪迈
在这里拼命追逐，生生不息
东安湖，被一场春风
漾起的波浪
在一片花海中显得愈发的清澈
他们一定看见
体育馆的上空，那一簇簇的桃花
开得那么鲜艳
龙泉桃花
这里的桃花如新建的楼房
将天空举得更蓝
其中，那些隐藏在花蕊的秘密
将在六月打开
雨，记下了只来不往的账目
鸟儿飞过来落在桃树上
为自己建一条跑道
只为取悦征途，不取悦取风景
极目空天。一簇簇火焰在跳跃
桃花，在我不经意的时候
一鼓作气绽放，以遮天蔽日的气势
簇拥长生不老的龙泉
你看，东安湖那风的线条在奔跑
怀抱桃花的青年，潮浪般奔涌而来
再到大邑
走着走着，就走进了这片田园
那一垄垄金色的油菜花
像孩子们的笑脸
曾经，我背着行囊
路过这条泥泞的道路，如同
一个流浪的孩子
没有人把我放在心上
而今，再次到大邑
一草一木是多么的亲切
今天的山水
向我投来深情而挽留的目光
此刻，这片燃烧的土地
正举办一场稻香渔歌田园诗会
等着我朗诵出
袅袅炊烟散发出来的味道
路过郫都
这生长杜鹃花的土地，清新毓秀
霜打的绿色，比夜晚还要冷寂
杜鹃以啼血的姿势凝聚火焰
冬眠的深处，沉睡与紧张
空气里，这里的人们
正忙碌着找回杜鹃开花的色彩
这一瞬，我透过花蕊的芳香
路过郫都。从一片土地
看见另一片土地
看见太阳升起来，照耀整个大地
一颗跳动的心脏，在博大的天空
触摸郫都的马街场口
触摸望丛祠那远眺的瞳孔
每一个路过郫都的人
空气与水，开始深入杜鹃的内部
进入啼血的本质
它照耀一切，照耀郫都
路过的人们，在这开花的土地上
长出一簇杜鹃的根须
在三圣乡赏花
在三圣乡，我摘下几朵花
把它们拧在一起，像一束火炬
灿烂夺目
那些花朵，竞相绽放
如一粒破土的种子，把整个村子
撑开，就连地上的石头
也想探出头来与花朵展示筋骨
我站在村口，在一朵花中释然
突然有些驾驭不了自己
我的心虽定格在一幅图上，而意
却在这些花中
就连那些干枯的花瓣
也在路边坚守着自己的生命
想与绽放或将要绽放的花朵一起
长生不老
此刻，我彻底明白
它们是燃烧的火炬，熊熊的火光
足以惊艳我们的一生一世
漫步花牌坊
开满鲜花的大街，走过多少行人
石头上的脚印，就有多少秘密
谢了的花瓣，落在街口
再也不能把自己鲜艳地昂起头来
那些跳广场舞的大妈，欢快的舞步
让那些落下的花瓣着迷
若不能与她们为伍，或她们的舞步
就走不出花牌坊街
那鲜艳的色彩，抑或找不到
远古时代那些摘花的有情人
走过花牌坊街，到春天的那边
要经过王建墓的后院
目光从花蕊里获得今生
仿佛老去的年龄与那些高楼大厦
矗立在原地
只有花开花落，送你一程又一程
芙蓉花下
花瓣在
隔离带和芙蓉树的丰腴之间
微风轻轻吹拂的时候
恍若斑斓的梦
一滴雨的凉意
花香，被包裹在纯洁的柔情中
艳，嗔看被痴痴的红与绿
撤娇云朵的悠扬
这些个大街小巷的尽头
都叫做蓉城
花期虽然有些短暂
却可以灿烂起一座城的夜色
在火车北站读诗
在火车北站，一只蝴蝶飞来
停在我读了多年的诗句上
好像是在等待我读出的后半句
抑或，我读出的诗歌
能透过阳光，带给它长长的呼吸
带给它在一个词上的凝望
它闪动着翅膀
将我正要读出的前半句推开
狠狠地扑闪了一下
但没有说出它想说的谶语
或许，它知道
我读出的那些诗歌的意境
更不寄望前面的句子带来的喧嚣
它只紧紧盯住
我后面要读出的一个词，不肯松开
我看见它温婉的模样
翅膀上，一定隐匿着一句
深入骨髓的经典，只是不好意思
让我不经意地读出声出来
惊醒了它短暂的宁静
【作者简介】
黄世海，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四川省作家协会省直分会常务副主席兼秘书长。出版《潇潇军旅》《云间集》《高低重叠》等诗词集多部。获第八届四川日报文学奖、第四届中国诗人年度诗歌金奖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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