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摇晃着。

重心已经不稳。你听见周围有人在笑，或许是那帮没心没肺的家伙，但你也不能确定。你尝试着开口：“酒……不能混着喝……混着……就很容易醉了……” 是的，你在申辩，你不想因为一时的丑态而折损了你“酒神”的美誉。但——你可能不会知道吧，我也是事后才听人说起——你当时想说的每一个“酒”都变成了“肘”，“混”都变成了“哄”，于是更多人在笑，于是你更加茫然，想要抓住一个扶手——脑子里的或是现实中的，却都抓了一个空。

唉，不该是这样呀，你于是挺起胸膛，尝试着不凭借别人的肩膀而直立——这有什么难的，人类直立起来已经几十万年了……中国人民站起来也快七十年了——你这样想着，提一口丹田气，昂扬起来。夜里有风吹过，你突然打了个寒颤，这感觉简直太舒服，你一时觉得筋骨刚强，浑似铁打！于是你想迎风朗诵些什么——“老六，你喝多了吧，快跟我走！”——你恍然间似乎听到了这样虚无缥缈的声音——幻觉！你这样告诉自己，喝多了是容易出现幻觉的，你懂得这样的道理，于是你轻蔑地笑了笑，像是在藐视内在里愚蠢的那一部分自己，然后清了清嗓子，开始朗诵：“杯汝来前！老子今朝……”哎？“老子今朝”要怎样来着？你抱头苦思，却良久不得其解。

有人把你拽离地面，你的小腹陡然一空，你知道你在失重——是不是大地陷落了？你在坠入地心？你于是有一点紧张，更多的是在想死前要跟谁说最后一句话。你趁着自己还很清醒（你一直这样想来着），掏出手机，朦胧醉眼下打开微信，你向五个人发出这样的消息：“人生总会有尽头，这世间的来来往往本不是我能左右，如果我们的交集里曾经有些过错，我要庆幸，至少你我没有错过。”
你熄灭屏幕，回想着刚刚这一段话，仔细咀嚼其中每一个字，感到心满意足，你想，屏幕那头一定是十只饱含热泪的眼眶，你突然觉得一丝愧疚——她们何其无辜，要承受这样的痛苦与悲伤——好在你已经要掉到地心去了，于是你又感到一丝宽慰。

大头是怎么说的来着？他说呕吐的感觉就是：当你想要把某种东西强加于某处，你知道自己本无歹意，但那一处所在偏不相信，于是它奋起抗争，把那东西拆烂、揉碎、打破，然后向上返还给你，而你只好把那些东西以极其尴尬的形态照单回收，然后自己忍着恶臭与不适扔到马桶里去。

大头或许在隐喻什么吧，但你已经在付诸实践了——有那么一瞬间你觉得自己吐出了一片天地，你觉得浩瀚星空不过如是，桑田沧海不过如是，山川河岳不过如是……你想着，原来说胸怀天下是真的，你这样一个气量狭小的人肚子里都能有这么多东西，更何况他人？

直到出现了酸涩的液体，直到你的喉咙被刺得生疼，你开始流泪，鼻腔开始不适，于是你不想再浪漫了，你好像明白了大头的意思——咽下去时以为轻松愉快，原路返回的一切都要蛰伤你、刺激你——隐喻真的很有力度，你开始认真思考大头这个人的深度。

“老六，你怎么回去？”你推开他们，说你要打车回去，然而你觉得今天一定不好打车，因为马路被太阳晒成了液体，踩上去一脚深一脚浅——你尚且如此，车该怎么开过来呢？“南城东路12号院……”你听见大头准确报出你家的地址，接着你便不能直立——被强行塞进狭小的空间里——你放弃了挣扎——你知道他们总会明白的，这辆车会陷进融化的马路里面，然后溶解、消失——就这样失去我吧！你略带恶毒地想着。 提示：如果您觉得本文不错，请点击分享给您的好友！谢谢
本文标题：宿醉好在你已经要掉到地心去了，于是你又感到一丝宽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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