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望贵州，不仅仅因为贵州多彩，那里山青水秀，风光旖旎。
我想望贵州，不仅仅因为那里有思念的亲情，有丈夫的亡灵，有女儿的倩影。
我想望贵州，是因为那里有我支教的学校，教授的学生。
八十年代初，我们湖南有大批老师支援贵州教育事业，我和我的丈夫也来到了贵州省丹寨县的一个叫兴仁的小镇中学担任教师。从此我在那所学校工作了三十多年直至退休。退休后我回了湖南和儿子一起生活。十多年了，我无时不牵挂着我的学校，我的学生，就象农人牵挂着自己耕耘的土地，牵挂着自己播撒的秧苗。
现在，我踏上当年家访的小道，去探望离别十多年的学校。这里称为云上丹寨真的名不虚传。山壑间，云海雾浪翻腾奔湧，不啻江河排山倒海。山腰处，薄雾飘浮缠绕，好似仙子舞动长袖。山坡上，云中苗寨若隐若现，恰如天上宫阙的玉宇琼楼。然而最让我赏心悦目的，是这路边地头盛开的山菊花！这小小的花朵，在片片绿色花萼的托护下，一丛丛一簇簇，不择地肥土瘦，不惧风剑霜刀，开得生机勃勃，撒下一地金黄。我爱山菊花的美色，更爱山菊花的药用价值。记得那年，丈夫不幸在教育岗位积劳殉职，我思夫心切，患上了严重的神经官能症，夜不能寐。一位老苗医告诉我，用山菊花晒干制作枕头，能减缓病症。我遵医嘱，夜间枕着自制的菊花枕，闻着山菊花浓郁的药香味，果然渐渐安眠。
“幺妹我住在十三寨，
隔山隔水嘛又隔岩，
树上那个喜鹊喳喳叫啊，
蝴蝶那个双双落花台，
……”
一阵欢快清亮的流行山歌，天籁般从云端里飘来。我正茫然四顾，一位苗家姑娘天仙一样从云彩中袅娜徐来。她穿一身腊染的民族服装，银饰闪闪，环珮叮当。油亮乌黑的秀发，高高地在头顶挽着一个云髻。一双清澈的明眸在我的身上游移。
“阳老师！”她一声惊呼，双手猛然将我这老太婆抱起，欢喜地转了几圈。
“我是山妹呀！”她不好意思地放下我，整了一下身上的小背篓，向怔怔的我解说。
“山妹？”我终于想起来了。山妹是我最后教的一个学生。真是女大十八变啊！我的脑海里，又浮现出那个苗家小女孩，每天来上学总送给我一捧采摘的山菊花做枕头，那双冻得红腫的小手，让我记忆犹新。
山妹告诉我，她已是兴仁中学的老师了。所以我们结伴而行。山妹一路上向我細细地诉说着同学们的情况。我为学生们的成长而欣慰。
兴仁中学，也象贵州省的其它学校一样，早已旧貌换新颜。只有校门口的那株丹桂树我还能认出来。原来的旧校舍，全部换成了新建的高楼，山妹老师的宿舍，也成了单元式的公寓。进了门，山妹给我沏了一杯浓郁的菊花茶。她一边将背蒌里的野菊花倒在一处烘干，一边兴致盎然地告诉我，她们那年一共分来学校五个新教师，其中四个曾经听过湖南支教老师的授课，还有一个是湖南支教老师的后代。是啊，我自己的女儿就留在贵州当了老师，现在已是贵州省小有名气的青年教育家呢。山妹告诉我，她知道我患有神经官能症，所以她当老师后，每年都为我制做了一个菊花枕。她说：“阳老师，我不知道你去了哪里，但是我坚信，你一定会再来这里。你不会忘了云上丹寨，你不会忘了我们莘莘学子！”说着，山妹拉开衣柜，那里一溜摆放六个散发着浓浓药香的菊花枕。
“山妹——”这回是我把山妹拥在怀里。不，我仿佛拥抱我支教的学校，拥抱我所有教授的学子。 提示：如果您觉得本文不错，请点击分享给您的好友！谢谢
本文标题：路边草 | 菊花枕（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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