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茶

　　文/向立成

　　人们常说“人生像一杯酒”，我觉得“人生像一杯茶”更为贴切。有的人啜“香茶”，有的人品“清茶”。凡如我辈，则难免常饮“苦茶”，无他，品苦茶如品人生。

　　打我记事起，父亲都是茶不离口。每天清晨，父亲就泡上一壶茶，喝上几大口，然后再去吃饭，这俨然成了他的“开胃茶”；吃完饭，还要再喝上几大口，这也像是他的“清肠茶”。有一次，看着父亲满足的神情，我忍不住眼巴巴地向父亲讨茶喝。父亲自然不会吝啬，倒了一大杯给我。我也学着父亲的样子，一大口下去，瞬间，那种让我一辈子都难忘的苦味刻进了我的记忆深处。我立马把那口茶吐了出来。

　　“怎么了？”父亲似笑非笑地问我。“太苦了，太难喝了，简直跟药一样……”我一连串的话语脱口而出，表达着对父亲的茶的厌恶之情。“哈哈哈……”父亲开怀大笑起来，说道，“等你长大了，就知道这茶的好了，至少可以提神，让你瞬间清醒。”我一听，确实是这样，感觉清晨的恍惚感全部消除了，头脑甚是清醒，但自己是不想承认的，嘴上依旧驳斥道：“反正我是不会再上当了。哼！”年幼的我并没有多想，唯一就是感觉自己喝了苦茶，受了欺骗和委屈。表达完自己的不满后，傲娇地背起书包去上学了，身后依旧是父亲爽朗的笑声。

　　曾经很长一段时间，我无法理解父亲怎么爱喝苦茶。对于父亲说可以让人头脑清醒的说辞，我是不认同的，因为还有很多可以让人清醒的方法，为什么要去喝这么难喝的苦茶。这个结萦绕在心间很多年，我都难以祛除。直到我慢慢长大，也接触到了一些爱喝茶之人，在同大家一起喝茶的时候，也有人独爱苦苦的味道。本着“独苦不如众苦”的心态，也尝试着喝苦茶，慢慢地，舌尖的那种甜味让我似乎明白了父亲当初的坚守。

　　渐渐地，我虽然还是喜欢喝清淡一些的茶，但对于苦茶的味道也不那么排斥了。在喝茶的过程中，记忆中的父亲俨然变成了一个深邃的哲学家，因为父亲把“人生如茶”“苦尽甘来”演绎得淋漓尽致。其实，扪心自问，我有些时候并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爱喝茶。细想起来，也许喝茶纯粹是羡慕父亲喝茶时那种悠哉乐哉的神情，自然而然地对父亲的一种模仿，久而久之，我却和茶有了一种不解之缘。亲朋好友来访的时候，似乎不喝点茶少了点热情，茶不苦也少了点味道。

　　父亲走后，我尝试着一个人静静地喝苦茶。初入口时，苦涩的滋味瞬间充满了口腔，给味蕾最直接的冲击，下咽后反而有些许甘甜在唇齿间徘徊。我开始迷恋苦茶的先苦后甜，正像一首诗中所说“平生不平事，尽向毛孔散”，各种烦躁、焦虑与不快，都仿佛随着苦茶顺喉而下，又从身体的毛孔间争相发散，唇齿间的甜味让那种焦灼不安感急速消散。

　　喝茶间隙，我凝视着杯中的茶叶，只见抱团的茶叶已经不见踪影。一片片的茶叶，似轻缎，似锦罗，随着茶水的浮动一起飘散着、游荡着，有一种无拘无束、轻歌曼舞的感觉……凝视良久，自己的思绪也似乎融入其中，仿佛自己也成了随波浮动的一片叶子，那样地自由舒畅……

　　思绪回归，得到的是一种心灵的安宁。是的，就是一种让人静心的安宁！在纷杂的人与事、是与非中，能够从苦茶中获得安宁的一隅，将关于鸟语花香、蓝天白云的文字诉诸笔端，将人生的真善美演绎成文字，让心静如水乐观开朗的正能量传播开来，不去想那哀愁和痛苦，不去思那艰辛与苦难，不去念那不舍与别情……尽情享受这种“苦即是甜”的滋味，不亦快哉！

　　（原载于《邵阳日报》）

　　向立成，湖南洞口人，中国小说学会会员，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1987年开始发表文学作品，作品散见于《飞天》《朔方》《鸭绿江》《湖南文学》《名家名作》《散文百家》等刊物，著有长篇小说《龙门守望者》《二宝协奏曲》《山药》，中短篇小说集《水神》《永远的星星》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