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思婕丨俯仰一世界
万籁皆寂，路人散尽，她坐在学校的河边小亭里。流水潺潺而动，淅淅沥沥的声音弥散在空气里，将她裹挟。水中的影子破碎不堪，亦如来者不复当年心性。她抬头，看见了月亮，在河的对岸被城市的星光簇拥着，有些要喧宾夺主的意思。没有灯光昏暗的小屋，没有破纱窗，她坐在凄清的夜空之下，她看着月亮，此刻她的眼里只能装下月亮。
世界要有多大呢？

一俯一仰足矣。




一

一俯身，老屋的木地板踩起来吱吱呀呀地响，男人脚边放着的一个玫红色的盆子装着水，是为了在空调底下润湿空气，让小孩子的呼吸更顺畅一点，里边映出来圆圆的黄月亮。短短的胡茬子扎着脸，很不自在，但是正哮喘病缠身的小孩子在前气不接后气的一阵哭号后，已经没有力气嫌弃这个温暖坚实的拥抱了。男人心疼地慢颠着她，手轻轻地拍，嘴里柔声安抚着：小囡囡快睡，睡了就不难受，可怜兮兮的囡囡。小孩子一抬头，在被泪水浸渍的朦胧视野里，看着月亮，远离小卧房昏黄的光线，远离男人温暖的怀抱，在破纱窗之外，在那墨黑色的凄清夜空中闪耀。

小孩子因此有了个习惯，在外边风雪交加，电闪雷鸣的时候，喜欢把脑袋贴着纱窗，透过紧闭着的玻璃仰头张望，把自己裹得胖胖的，暖暖的，心就仿佛被什么紧紧拥抱着，这样安全舒适，大人怎么说也不改。低头看看那透着淡蓝色的玻璃仿佛能够隔绝外界的一切风雨，她的世界仅留老屋泛黄的灯光，和一屋子熟悉的人。

后来家里装了日光灯管，因为小孩子上小学了要写作业。整个客厅都帮她腾了出来，大餐桌搬到屋子正中间，作业时间全家都要被赶到旁室里。这段日子可不好混的。父亲古板严厉得很，家里人千万顶撞不得，成绩千万差不得，否则几巴掌下来毫不留情，几本奥数书买回来绝不吝啬，小孩一点都不敢忤逆父亲。父亲是倒插门，但在家里的威严却是绝对无二的，至少罚起她来，绝对没有人敢反对，因为作为家里唯一算得上的大学生知识分子，他在教育小孩子的事情上绝对有着权威的地位。

在小孩子长大点以后发现，所有的“不得”条款里最重点的，是不能顶撞母亲。这是她用血与泪买来的教训。“你可以顶撞我，但你妈妈一句都不可以。”这句话她至今铭记。某个冬天就在顶撞母亲几句之后，她穿着件单衣服被关在房了外面，直到冻得不行，在楼梯的拐角蹲下来啜泣，到后来哭声越来越大，仿佛要让邻里全都听到，要将所有的委屈都哭出来。动静大得吵醒了住在三楼的外公外婆，出来看见小孩子蹲在角落里受冻，外婆扯开嗓子和父母亲争了起来，把小孩用她肥肥大大的外套裹起来，牵着去了她的卧室。小孩终于大胆地抬起了她哭得缺氧有些胀痛的头，顺着拉着她的手看去，外婆高高的胖胖的，像一堵墙，隔开了恐惧和寒冷。

从此以后，外婆的卧房就是小孩的安乐堡，一做错事就往里逃。但是每次都会被父亲抱回来，第二天在他身边醒来，小孩子经常为此愤怒不已，有时会小声抱怨她又亲又怕的父亲。

小孩的世界有多大啊，几间房门，就围成她所有少年的时光。

世界有多大呢？

一俯一仰而已吧。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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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标题：俯仰一世界：家，就是你的城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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