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是一片漩涡。

他像一条离岸的鱼，挣扎着跳动在漩涡边缘。
吸纳了一切声音的漩涡，潮水般的寂静淹没了他，呐喊声被塞进了喉咙，那漩涡越来越近，要撕碎他。

惊醒了。

床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他仰躺在床上，屋顶的铁皮反射出他苍老浑浊的眼珠，铁皮上的眼珠往四周转了转，又停住了，干涩的喉咙发出了警示，他艰难地把手探出来，枯瘦的手在床头探索，只碰到冰凉的陶瓷杯，他颤颤巍巍地举起来，一只眼珠伸进杯口，渴望撇了一眼，黄色的渍迹干涸在杯沿，只有茶叶在里面干枯成标本。

嘴巴越来越干渴，他直起身子，扶着床板，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摸着拐杖，想找找水，一瘸一拐地走到门边，却径直撞上一阵激烈的争吵，或者说，单方面的责骂和另一方的唯唯诺诺。

是秀珍和国强，他心里门儿清。

许秀珍和李国强就坐在客厅里头，许秀珍站在四方桌前，插着腰，一手指着李国强的脑门，正破口大骂。“窝囊废，我是不会再养你那个死爹了!屎尿屁都要我去照顾，你的老爹你要养自己搬出去养，这里是我家，想要我养，不可能!”许秀珍说完深吸了一口气，粗短的手指搭在桌子上，一双三角眼紧紧盯着李国强，“李国强，你今天得给我个态度!”李国强听见许秀珍的话，嘴唇嗫嚅了一下，他是个高壮的汉子，现在浓眉却挤在一块，眼皮下垂，也不敢看许秀珍，一张方正的脸看着就低了一等，说的话轻得听不见：“秀珍，我爹还睡着呢……”这话轻是轻，许秀珍可听得一清二楚，她冷笑了起来：“避什么避，李国强，你还有两个弟弟，你在这逞什么孝顺?你是老大就要你养?你的弟弟干什么去了?好歹是三个人的爹，偏只有我们来养?”许秀珍顿了顿，啐了一口，“李国强，我今天就把话撂在这，你爹，我和大宝小宝，你只能选一个!”李国强抬起眼皮看了许秀珍一眼，又缩了回去，他想说那是他爹，那话在唇齿间绕了两圈，终是没说出来，像是默认了，许秀珍看了他几眼，见他不说话，也知道了他的态度，满意地说，“成，明天就把那两个白眼狼叫回来，再把村委书记也给请过来，叫他给我评评理!”

那话他听得清清楚楚，许秀珍什么都不怕，嗓门也大，她巴不得让那老不死的听见，好知道自己有多累赘，他扶着水泥糊成的脏墙，疲惫地呼出了一口气。

人老了真是没用了，干柴烧完了还能当个煤炭被人用，一个人老了，半脚踏进了黄泉路，就像是尘埃那般虚无缥缈了。

他想起自己的三个儿子，那股悲哀从骨子里渗出，洒满整个胸膛，幸好老伴死得早，如今也不用受这种折磨，他苦涩地笑了一下，打开老旧的门，缓缓地走去厨房倒水，他腿脚不便，身上力气都压在拐杖上，一下一下，拐杖敲击地面发出沉闷的声音，许秀珍耳朵灵，听见了这点动静，她不满的低声谩骂，“老东西，地板都要被你敲坏了!不拖累你两个儿子偏偏要来拖累我们!”他听得一清二楚，只是也习以为常了，他走进厨房，给自己倒了一杯凉水，厨房里的热水早就被许秀珍挪走，她是泼辣户，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他脸上的皱纹藏了风雪，藏了深不可见的悲哀，到底是伴着凉水，慢慢灌进了身体，化成一泡流不出来的苦涩的泪。

那头，李志强和李家强都收到电话，心里怎么想的，到底是底下的暗流汹涌，明面上还是要披上人皮装得人模人样。 提示：如果您觉得本文不错，请点击分享给您的好友！谢谢
本文标题：虚构城堡 ||漩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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