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祖泽

　　我从拾粪娃转变为放牛娃，是因了明哥去参军，队上十几头牛没人放牧，队长就把牛鞭交到我手里。原因是明哥放牧时我跟着去拾牛粪，顺带也帮他赶牛，队长就认为我有一定的放牧经验，能胜任这个工作。

　　我第一天去放牛，心里特别高兴。吃了早饭后，戴上斗笠，披上蓑衣，背上午饭和水，去生产队的牛圈赶牛。脚刚一跨出门，父亲叫住我，让我把黑子带上，做个帮手。我打一个口哨，黑子就跑了过来，围着我摇尾巴嗯呜嗯呜地欢叫，讨我喜欢呢。

　　到了打场，我去开牛圈门。十几头牛看见我过来，睁着铜铃大的赤红牛眼，此起彼伏地“哞——哞——”叫着。渴、饿了一天一夜的牛怨声高亢，烦躁不安。我一打开圈门，还来不及解开大黄牛牛角上的绳子，大黄牛就争先恐后夺门而出；在大黄牛的带领下，牛群急不可待地甩开蹄子，一窝蜂踢踏、踢踏地朝前跑。手拿牛鞭的我一时傻眼了，不知如何是好，如果牛群乱了秩序，在巷道里狂奔撞上人，后果将不堪设想。

　　“汪，汪汪——”黑子仰头朝我吠。我一时醒悟过来，拍一下黑子的头，朝前一指，黑子领会，朝前跑去。“汪，汪汪——”传来黑子的狂吠声。黑子成功地拦住了狂奔的牛，我跑到前面去，解下大黄牛牛角上套的牛绳抖了两下，制服了大黄牛。大黄牛是头公牛，高大威猛，是这十几头牛的首领，只要控制住它，别的牛就会乖顺下来。我拉着牛绳朝前走，黑子跑前跑后维持“秩序”，牛群终于安静了下来。我先把牛牵到小河边，让牛解渴。牛喝了水，赤红的眼球转白，烦躁消去，温顺多了。我把牛赶到草坡，让其随意啃草。

　　我知道要放好这群牛，首先要和大黄牛做朋友，让它信任我，顺从我，然后帮我“领导”好牛群，带领这支“队伍”有规律地行走、吃草、饮水，互相间不争斗，和睦相处。打定主意后，我割了一抱嫩草，扯出一把送到大黄牛嘴边，大黄牛舌头一伸，卷进嘴里，津津有味咀嚼。我走过去抚摸大黄中的头，大黄牛不拒绝，舒服地“哞”一声，很愿意接受我的爱抚。我顺势爬上大黄牛的脊背，拍一下它的头吆喝一声，大黄牛驮着我慢腾腾行走。经过与牛群多日的磨合，我驯服了大黄牛，一群牛放起牧来顺风顺水，不再给我惹麻烦。

　　三月街到了，生产队要把牛群赶至三月街卖掉，而赶牛又非我莫属。卖掉带熟了的牛群，我心里五味杂陈，舍不得是第一要素，但牛是集体的，我改变不了它们被卖掉的命运。

　　把牛群赶到大牲畜交易市场，因为牛群的膘水好，几个牛贩子走过来问价格，而且是紧追不舍。价钱终于讲好了，几个买牛人要将大黄牛赶上车，拉、推、打并用，都没办法弄走它。看见大黄牛身上鲜血直流，我不忍心它遭罪，于是走过去拾起牛绳牵着大黄牛走上了货车。我从衣兜里掏出一把盐巴最后一次喂它；大黄牛的泪水滴湿了盐巴，它伸出长舌舔干净一摊盐水。牛流泪，我也流泪。我将脸贴在大黄牛身上摩挲，作为最后的告别。下车来，大黄牛仰脖“哞——”一声长鸣。“嘟——”汽车按响喇叭，车轮卷起一股尘土开走了。

　　当了半年的牛倌，把牛喂养得膘肥体壮，却亲手将它们送走，苦果难咽呀！

　　（尹祖泽，73岁，大理州作协会员，现居大理。作品见于《中国民族报》《云南日报》《大理文化》等报刊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