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望是人的本质自身。所以“欲望”一词，我认为是指人的一切努力、本能、冲动、意愿等情绪，这些情绪随人的身体状态的变化而变化，甚至常常是互相反对的，而人却被它们拖曳着时而这里，时而那里，不知道他应该朝着什么方向前进。快乐是一个人从较小的圆满到较大的圆满的过渡。痛苦是一个人从较大的圆满到较小的圆满的过渡。爱是为一个外在原因的观念所伴随着的快乐。恨是为一个外在原因的观念所伴随着的痛苦。敬爱是对于令我们惊异的对象的爱。嘲笑是由于想象着我们所恨之物有可以轻视之处而发生的快乐。嘲笑与笑之间有很大的区别，因为笑与诙谐都是一种单纯的快乐，只要不过度，本身都是善的。因爱一个人而对他估量过高便叫作过奖。因恨一个人而将他看得太低便叫作轻视。同情是为我们想象着我们同类中别的人受灾难的观念所伴随着的痛苦。由于爱自己而将自己看得太高就是骄傲。由于痛苦而将自己看得太低就是自卑。

　　仁慈是施恩惠给我们所怜悯的人的欲望。愤怒是我们因恨被激动而欲伤害所恨的人的欲望。复仇是我们被相互的恨所激动而欲伤害那基于同样的情绪曾经伤害过我们的人的欲望。残忍或凶狠是一个人被激动而伤害他所爱或他所怜悯的人的欲望。

　　希望是一种不稳定的快乐，此种快乐起于关于将来或过去某一事物的观念，而对于那一事物的前途，我们还有一些怀疑。恐惧是一种不稳定的痛苦，此种痛苦起于关于将来或过去某一事物的观念，而对于那一事物的前途，我们还有一些怀疑。

　　没有只有希望而无恐惧，也没有只有恐惧而无希望的事。当一个人徘徊于希望中时，他恐惧着他所想望的事物不会实现。反之，他希望他所恨的事物不会实现。信心起于希望，失望起于恐惧，当希望或恐惧的对象的前途已是无可置疑之时。如果事物被我们设想为是善的，同时又是必然出现的，则由此在心灵中产生了一种我们称之为确信的宁静状态;这也是某种快乐，但与希望不同，并不带有痛苦。如果我们知道事情是坏的，同时又是必然出现的，那么这就会在心灵中引起绝望，绝望无非只是某种痛苦。欣慰是为一件意外发生的过去的事的观念所伴随着的快乐。惋惜是为一件意外发生的过去的事的观念所伴随着的痛苦。自满是由于一个人省察他自己和他的活动力量而引起的快乐。卑谦是由于一个人省察他的无能或软弱无力而引起的痛苦。骄傲是在于人们把在自己身上并不曾发现的圆满性归于自己所有。可憎的卑谦是人们把自己并不具有的不圆满性归之于自己所有。我这里不是指那些自己并不承认，但为了欺骗别人装作卑谦的伪君子，而是指那些真正相信他们归之于自己所有的不圆满性是的确存在于自己身上的人。荣誉是当人们看到了他们的行为受到别人尊敬和赞美，而这种尊敬和赞美又不带有任何其他可能有的打算或利益时，在自己身上所感到的一种快乐。耻辱是当人们看到他们的行为受到别人的轻蔑，而这种轻蔑又不带有任何可能有的不利或伤害时，在他们身上所产生的一种痛苦。猜忌是一种人们想保住已得的事物，并独自享有它的忧虑。惊异是心灵凝注于一个对象的想象，因为这个特殊的想象与别的想象没有联系。好名是助长并加强一切情绪的欲望，因此好名的情绪几乎是不能克制的。因为只要一个人具有欲望，他必然具有好名之心。所有一切情绪皆从欲望、快乐或痛苦派生出来，也可以说，除了这三种情绪之外，没有别的情绪，所有一切不同的情绪，只不过是用来表示这三种原始情绪间的关系和外在迹象的变迁之不同的名称而已。

　　如何用理性指导情感

　　我把人在控制和克制情感上的软弱无力称为奴役。一个情感只有通过一个和它相反的、较强的情感才能克制或消灭。就善恶的真知识作为仅仅的真知识而言，决不能克制情感，唯有就善恶的真知识被认作一种情感而言，才能克制情感。我的意思是说，就克制情欲而论，智人与愚人间没有高下分别，而我的真意所在，乃以为了解人性的刚强有力处与了解人性的薄弱无力处，有同等的必要，这样我们就可以决定，对于克制情感，什么是理性可以为力的，什么是理性无能为力的。心灵具有不正确的观念愈多，则它便愈受情欲的支配，反之，心灵具有正确的观念愈多，则它便愈能自主。一个被动的情感，只要当我们对它形成清楚明晰的观念时，便立即停止其为一个被动的情感。我们对于情感的理解愈多，则我们愈能控制情感，而心灵感受情感的痛苦也愈少。对于事物必然性的知识愈能推广到我们所更明晰、更活泼地想象着的个体事物上，则心灵控制情感的力量将愈大。这是经验也能加以证实的事实。因为我们看见，一个人对于所失掉的有价值的东西的痛苦一定可以减轻，如果失者认识到他所失掉的东西，在任何方式下都是无法保存的。自由的人绝少想到死;他的智慧，不是死的默念，而是生的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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