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穿越前世今生

早上,我第一个醒来,赵刚、王影、姜晓梦还沉在梦中,昨天几百里的行程太累了。
我悄悄穿起衣服,从大炕上下来。
地上有一行清晰的泥脚印。
一开始,我并没有在意,可是脚印在干干净净的水泥地面上太显眼了,它几次引起我的注视,这时,我才意识到其中的古怪!
我们四个人并不认识,在网上相约一起野游。昨天,驾车赶了十几个小时的路,傍晚时,住进农户李奶奶家。
这是一幢农村常见的石头房子,共三间。李奶奶住东屋,西屋一直空着,昨晚我们住进来。
厕所在院子的西南角,院子里铺满青石板。
很显然,如果晚上有人起夜,不可能踩出泥脚印。院子里一尘不染,怎么会出现泥呐?除非走出院子,可是,深更半夜去荒郊野外做什么?
我的脑袋一下就大了,内心被浓浓的黑暗淹没。
他们三个陆续起来,在大院里洗漱。能看出来三个人很兴奋,田园式生活成为城里人的向往。
李奶奶家的院墙也是石头垒砌的,半人来高,田野的景色一览无余。
紧邻院门,是一条小河,哗啦啦流着水,很清澈。河上有一个吊桥,有点老旧,透着一股沧桑。铁链粗壮,锈迹斑斑,上面铺着长短不齐的木板,看颜色有的已经朽了。
河这边的岸上是菜地,种着韭菜、小葱之类,绿油油的。河那边的岸上,是一座小土山,山坡上长满了青草和低矮的灌木,一条蜿蜒的小路爬上山顶。
太阳刚刚露头,红红的。
李奶奶给我们做饭,炊烟袅袅。
早饭吃的是小米粥,葱花饼,煮咸鸭蛋,还有腌韭菜。
今天,我们决定走过那个吊桥,到对面小山上玩。
姜晓梦说:“我恐高,还怕水,就不去了。”
王影说:“没事,我们大家拉着你。”
“不,不,还是你们去吧,我留在家里陪李奶奶。”
我笑着说:“要不,你把眼睛闭上,我背你过去。”
姜晓梦想了想,说:“那,还是我自己走吧。”
王影噔噔噔跑过了吊桥,我和赵刚一前一后,护着姜晓梦。
吊桥左右摇晃,发出咔吧咔吧的声响,好像要断开似的。
姜晓梦紧闭双眼,脸色苍白,我能感觉到她的胳膊十分僵硬,双手死死抓着我的手。
过了吊桥,她的脚踩在实地上,一下就瘫软了。
赵刚和王影顺着山坡爬上去了,留下我和姜晓梦。也许是因为昨夜相邻而睡的原因,我发现,赵刚和王影今天有了某种默契,好像拉近了许多。
姜晓梦渐渐恢复过来,和我一起朝前走。
我故意走得很慢,一是不想打扰赵刚和王影的好事;二来,我也想和姜晓梦单独聊聊。男女搭配,干什么事都会有意思。
“你不喜欢农村?”我问她。
“没有啊,我就是在农村长大的。”
“可是,自从咱们一住进李奶奶家,你就不对劲。”
姜晓梦想了一下,说:“我也觉得奇怪,这个地方仿佛很熟悉,似乎还跟我某段悲伤的经历有关,那种心痛,恍若前生来世。”
“也许,是什么东西碰巧勾起了你的回忆。”
“我看那个李奶奶也面熟,她的面容让我恐惧……”
说到这里,她突然打住了。
我抬头看了看,赵刚和王影站在小山顶上,正神情怪异地朝我们招手,好像小山的另一侧有什么东西。
我快步朝山顶跑过去。
“你们发现了什么?”我问。
赵刚朝我扬扬手臂:“你自己来看!”
我跑到山顶,朝下看去,发现这面朝阳的山坡上密密匝匝全是坟。
坟墓周围荒草丛生,有半人多高,肥大的叶子把小路都盖住了。这地方肯定少有人来。
草丛里偶尔飞起几张散落的纸钱,诡异而恐怖。
墓碑高高低低、歪歪斜斜,背朝着我们。
姜晓梦最后一个爬上山顶。
我以为她会害怕,没想到,她朝下看了看,很平静地问我们:“怎么不走了?”
赵刚说:“你没看见啊,下面都是坟!”
她淡淡地笑了笑:“死人都在那里面躺着呢,怕什么?”一边说一边朝下走去。
我们三个互相看看,跟着走下去。
王影走在最后面,拉着赵刚的手。
我想起来,昨夜大家议论过这个话题,我们三个似乎都怕坟地,只有姜晓梦说她怕梦游。
走着走着,姜晓梦突然说了一句让我们毛骨悚然的话:“我看得见他们。”
赵刚一下停在原地,低声问:“姜晓梦,你说什么?你看得见谁?”
姜晓梦回过头,眼神变得飘飘忽忽:“我说我看得见……那些坟里的人。”
王影打了个激灵。
“别在坟地里胡说。”赵刚生气了。
实际上,这时候我们还没有走进坟地,距离大约十几米的样子。
姜晓梦转过身,指指最近的一个坟丘,说:“那里躺着一位爷爷,叫……李富山。”
我跑过去,转到那个坟前,看看了墓碑的正面,瞪大了眼。
那墓碑上果然刻着“先父李富山之墓”。
姜晓梦又指了指另一个坟,说:“那个坟里躺的是一个女的,三十多岁,长头发,碎花衣。她叫孙月娥。”
我走过去看了看,那墓碑上刻着“爱妻孙月娥之墓”!
姜晓梦的眼神越来越古怪,软软的,虚虚的,像一缕香炉里飘起来的轻烟。
她盯住一个坟丘,低低地说:“那个坟里躺着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叫李刚,女的叫张兰。”
我又去看,墓碑上是并列的两排字“先父李刚,先母张兰合墓”!
姜晓梦打量着一座座坟墓,像梦呓一样,描述着坟墓里死尸的姓名、性别和体貌特征,并告诉我们,哪些已经变成骨头了,哪些正在腐烂,哪些还完好……
从墓碑上的名字和日期看,她说的一点都不错!
我默默地走了回去,赵刚和王影紧紧盯着我,他们急切地想通过我证实一些什么。
我压低声音说:“她说的都对。”
他们蓦地又把眼光投向了姜晓梦。
姜晓梦正盯着最远处的一座坟,那座坟没有墓碑。
天地间一片寂静。似乎有一个毛烘烘的东西在灌木丛里窜过,但是没有人转头看。那也许是一只狐狸,或者是一条黄鼠狼。
过了好半天,姜晓梦才低低地说:“那座坟没有人,是空的。”
我干咳了一声,然后问:“姜晓梦,你……怎么能看见坟里的人呢?”
“我也不知道。”接着她又补充了一句:“我还看见一个老太太在棺材里朝我挤眉弄眼地笑。”
“可是,你怎么能知道他们的名字?”我又问。姜晓梦站在高处,下面所有的墓碑都背对她,她的视线不可能穿透墓碑那厚厚的石板。
她冷冷地看了看我,说:“这个你别问。”
“为什么?”我不甘心。
她压低了声音:“我要是说出来,会吓死你们!”
午后,太阳柔柔软软,天地间没有一丝风,草木一动不动,一片静谧。
我们绕过了那片坟地,来到河边,顺河岸走了很长一段,又来到吊桥前。
姜晓梦还是不敢过桥,和来时一样,我和赵刚把她拽过去。
晚饭很丰盛,李奶奶说自己不饿,没和我们一起吃,她坐在一旁。
夕阳从院墙上洒下来,照在李奶奶布满皱纹的脸上,显出几分沧桑。
“李奶奶,你家孩子呢?都出去打工了吗?” 赵刚问
“我没有孩子!早先,有个女儿,死了,死二十三年了。”
“怎么死的?”
李奶奶似乎不愿意提起那段往事,停了一会儿才说:“跳河。”
赵刚指了指院门外,问:“就是那条河?”
“嗯!”
“她为什么死?”
“她找了一个男朋友,是个走街串户的卖货郎,我不同意,她就跳河了!”
我、赵刚还有王影都停止了咀嚼。
我忽然问:“她是不是埋在河对面那个山坡上?”
“是!”
“是不是没有墓碑的那个?”
“嗯!”
“为什么不立个碑?”
李奶奶叹口气,说:“我女儿走后不久,她那个男朋友也自杀了,自杀前留下一封信,希望死后和我女儿埋在一起。他们不是夫妻,埋在一起算什么?为了不让他家人找到我女儿的坟,就没立碑。”
姜晓梦一直低着头吃鸡,她手里的鸡脖子似乎没有煮烂,还有一丝丝的血,那吃相看上去有几分凶残。
她啃完了那截鸡脖子,用纸巾擦了擦手,说:“我吃完了,先进屋了。”说完,她就起身走了。
王影看着姜晓梦的背影,自言自语:“我感觉她……鬼里鬼气的。”
“别胡说啊。”说着,赵刚瞪了王影一眼,那语气就像是她的男人一样,可见今天他俩的关系又拉近了许多。
我想了想,小声说:“来之前,我和姜晓梦网上聊过天,她说,明年是她的本命年,今年刚好二十三岁。”
“二十三?”赵刚和王影同时瞪大眼睛看向我。
“昨天,她一走进这个院子,就变得不对头。而且,她害怕那条河。”我说。
“你的意思是?”赵刚看上去有些恐惧。
王影拉了赵刚一下,说:“她对那片坟地太熟悉了,那些死尸好像都是她的邻居。”
我打了个冷战。
天色不可逆转地暗下来。
“今晚上,我不敢跟她睡一起了。”王影说。
赵刚趁机说:“那你跟我睡。心远,你跟姜晓梦睡。”
“滚。”王影说,但是她并没恼怒。
我说:“这都是我们的猜疑,也许根本就没什么,姜晓梦也许只是有第六感而已。”
我没有对他们说出泥鞋印的事。现在,我怀疑那脚印就是姜晓梦的,是她,半夜回到了那座空坟里。
我们站起身,回了西屋。
我说:“睡吧,明天到河边钓鱼。”
王影坐在了炕沿上,没有说话。显然,她和姜晓梦睡在一起有顾虑。
赵刚说:“我先躺下了。”他的口气竟然有些兴奋,王影越害怕就会越靠近他。
姜晓梦爬上炕,靠着墙轻轻脱了衣服,躺下来。她低低地说:“王影,你也躺下吧。”
王影依然坐着。
过了一会儿,王影突然冒出一句:“我不想在这儿呆下去啦!”
赵刚说:“咱们来的那天,你不是说想留在这里,再也不走了吗?”
“明天我就回家!”王影忿忿地说,不知道她是在对谁发狠。
赵刚说:“现在,我倒喜欢上了这个地方了,再也不想走喽!”
不知为什么,听了他这句话,我的身上冷了一下。
王影摸黑脱了衣服,上炕躺下来。我伸头看了看,她躺的位置离赵刚近了许多。
李奶奶的大黑狗在院子里低低地呜咿了几声,似乎在告诉主人它回来了。
山村没什么娱乐,很快就安静下来。
这时候,我越来越觉得我们四个人来到这个地方,是一种命中注定的事。这个村子似乎跟我们每个人的命运都有一种神秘的联系。
我暗暗下了决心,今夜绝不睡觉,一定要看看,半夜的时候到底是谁悄悄地溜了出去!
这一夜,又是赵刚先睡着的。他的鼾声就像具有魔力的催眠曲,终于,又有两个香甜的鼻息声响起来。
我屏住呼吸仔细聆听,认真分辨哪一个人发出的声音是伪装的。
似乎都是真的。
我的眼皮越来越沉重,渐渐粘在了一起……
突然,有一张苍白的脸出现在门口,是李奶奶!她直挺挺地走到炕前,停在了姜晓梦前面,伸出苍白的手,轻轻抚摸她的额头,喃喃地说话了:“我的宝贝女儿啊,跟我到东屋去,好不好?”
姜晓梦就像木偶一样,直直地坐起来,下了地,无声地跟她走了……
我猛地醒过来。
似乎是个梦,又不像梦。
我的眼睛刚刚睁开就直了,姜晓梦真的像木偶一样下了地,正木木地朝外走。
果然是她!
我用力推了推赵刚,赵刚翻了个身,长长的胳膊砸下去,差点砸在王影的脸上。
我怕姜晓梦没了踪影,急忙披衣下地,追了出去。
她走到门口,轻轻打开门闩,出去,又轻轻把门关上。
我追到门前,透过玻璃望出去,只见她轻飘飘地走向了院门。奇怪的是,那条凶悍的大黑狗见了她,竟然一声都不叫,只是跑上去围着她转了转,嗅了嗅,又回到狗窝,好像她只是一抹影子。
终于,她轻轻打开院门,朝外面走去。
我打开房门,刚要迈脚,那条大黑狗就大叫一声,猛扑过来。我吓得一缩身,把房门关上。
狗扑到房门上,一边叫一边用爪子挠。
我透过玻璃紧紧盯着姜晓梦的背影。
她听见了狗叫,一下停在院门外,一动不动。过了一会儿,她慢慢转过身,目光蓦地朝我这里射过来。
我立即蹲下身,从门板的裂缝监视她。
她一步步走回来。
那条黑狗抓挠了一阵门板,最后回了它的窝。它从姜晓梦的身边走过,视而不见。
我急忙跑回屋里,爬上炕,装睡。
姜晓梦进来了。她站在地上,静静地望着炕上几个人的脑袋,过了一会儿,她静静地爬上炕,躺在了原来的位置上,再无声息。
赵刚的鼾声依然那么响。
我一直捕捉着姜晓梦的鼻息,心怦怦怦狂跳,直到窗外现出一丝曙光,才忽悠一下栽进梦乡。
我醒来时,他们三个正在吃饭。
早饭是荷包蛋,疙瘩汤。赵刚唏溜唏溜吃得满头大汗。
“你起这么晚?昨夜你肯定没睡觉。”赵刚对我说。
姜晓梦撩开前额的刘海,抬头看了我一眼,那眼神让人不寒而栗。
“瞎说,我不睡觉干什么?”我倒了水,准备到院子里刷牙洗脸。我问赵刚:“那条大黑狗在不在院子里?”
“早晨我出去撞见了它,差点把我吃了。我让李奶奶把它寄存到邻居家去了,等我们走的时候再牵回来。”
我洗漱完毕,回到屋里时,姜晓梦已经吃完,她站起身,说:“今天你们钓鱼,我在村子里转一转。”
我说:“一起钓吧?”
她笑了笑,说:“我说过,我怕水。”
她走出去之后,王影说:“你俩爱干吗干吗,我今天一定要回家!”接着,她恶狠狠地对赵刚说:“你小心她把你钓进水里去!”
我低声说:“王影,你别走。”
王影不解地看着我。
我就把第一天的泥鞋印和昨夜看到的情景都对他们说了。最后我说:“我们再留一晚,夜里都别睡,监视她,看看她到底要干什么。”
王影想了想,终于点点头。
钓鱼的时候,我一直在思索这个山村跟我们每个人的那种神秘联系,最主要的是,这地方跟我有什么干系?
没有答案!
河水静静地流淌,偶尔有一只鸟儿从天上飞过。我盯着河水发呆。
又到了晚上,院子里没有了狗叫,一片死寂,只有远处的河在幽幽地响。那是一个周而复始永不停歇的声音,单调而稠粘,带着浓浓的睡意。
青蛙在寂寥地叫:呱……呱……呱……
赵刚这家伙答应得好好的,可他还是第一个睡着的。他的鼾声打响之后,我一下就感到了孤独。
我使劲瞪着眼睛,不让自己睡。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黑影缓缓地坐起来。
屋里黑咕隆咚,我判断不出这个黑影是姜晓梦还是王影。我的神经一下绷紧了。
她无声地穿上衣服,转过身子,盯住我,盯了好半天,终于下了地,轻轻走出去。
我用力推了推赵刚,低声说:“嗨!”
他不醒。
我急了,用手紧紧堵住他的鼻子和嘴。他的呼噜声停了,过了一会儿,他憋得受不了了,猛地一扬手,打在我的脑袋上。那条粗壮的胳膊像木棒一样结实,把我砸得眼冒金星。
我迅速穿上衣服,跳下地,一个人跑了出去。
是姜晓梦!她走出了院门。
我快步追出去,看见这个黑影轻飘飘地从韭菜地旁边走过,一直走向了河边!
我蹑手蹑脚地尾随她,保持二十几米的距离,心跳得厉害。
她走上了吊桥!
白天,两个男人拉着她的手过吊桥,她都吓得迈不开步,此时,她的动作却极其敏捷。更奇怪的是,吊桥竟然不摇不晃,没有一点声响!
我开始怀疑自己看到的是幻觉。
她走过吊桥,爬上了河对岸的小山。她要去小山那边的乱坟地!
我不敢走上吊桥。我知道,只要我一踩上去,它就会响起来,那样就会惊动她。
我一直看着她登上了小山顶,又走下去,才轻轻走上吊桥。吊桥晃荡起来,吱吱呀呀响。我尽可能地让脚步轻些,更轻些。
我继续朝前追。至于为什么这样做,我也说不清,似乎是为了完成一个永远不可能实现的渴望,这个渴望带着前生来世的意味。
过了吊桥,爬上小山,我猫着腰,朝那片坟地摸去。
细细的月亮挂在西南的天上,光线昏暗。
密密麻麻的坟墓,此刻看上去好像山坡上长出的古怪肿瘤,风吹过来,荒草簌簌作响。
我找了半天,竟然找不见她的踪影!
难道她躲在了哪座墓碑的后面?
现在,我暴露在明处,她不知躲在什么地方,正朝我偷偷地笑。
我索性直起腰来,搜寻每一块墓碑背后。
墓碑后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我彻底傻了。
一座座青白色的墓碑好像没有五官的脸,围在我的四面八方。
我猛地把目光投向那座没有墓碑的坟,头皮一炸!
那座坟很高大,看得出来,李奶奶年年都给它添土。
荒草丛中,突然飞起几只毛烘烘的活物,它们低低地从我眼前飞过,落进了另一片荒草丛中。
我不敢再待下去了,撒腿往回跑!
跌跌撞撞回到李奶奶家,准备把赵刚和王影叫起来,打开电灯,一起等姜晓梦回来。
我要在明晃晃的灯光下仔细看看她的眼睛。
我要听听她怎么说。
我要让黑暗、诡秘、离奇的姜晓梦暴露在光明中,暴露在大家的目光下。
走进屋子,我朝炕上看了看,愣住了,炕上躺着三个人!
我慢慢把头凑近炕头,凑近姜晓梦的脸。她静静地睡着,眉眼安详,鼻息香甜,对这个世界发生的一切似乎一点都不知道。
我呆了。
我不相信!
我死死地盯住她的脸。
过了好长时间,没有任何破绽。
我的腿又酸又痛,于是直起腰,蹑手蹑脚朝炕梢走去。
走着走着,我陡然停下来。
我突然意识到一个十分重要的问题:我一直没听到赵刚那粗重的鼾声,屋里一片死寂。
我俯下身,盯住他的脸。月光在炕头,他的脸在暗处,黑糊糊的,看不清五官。我又凑近了些,仔细端详,渐渐看清了,他瞪着双眼,正死死地盯着我!
突然,他呼地坐起来,大喊一声:“心远!”
我吓得后退了一步。
姜晓梦被惊醒了,她伸手打开了灯。
赵刚直直地盯着我,低低地说:“心远,原来是你,你在贼喊捉贼!”
直到吃早饭的时候,我也没有解释清这件事。
赵刚就是不信:“你一进屋我就醒了,看见你轻手轻脚的走进来,先趴在姜晓梦的脑袋上端详,过了好长时间,又走到我头上,把脸贴在我的脸上看。”
我说:“胡说,我一直醒着。我看见姜晓梦好像出去了,就追了出去,结果我跟着她一直跑进那片坟地,她却不见了,就一个人跑了回来。”
姜晓梦的眼神似乎很迷茫。
突然,她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走之前,我想到那片坟地去一趟。”
“为什么?”我警觉地问。
“看看那座没有墓碑的坟,我觉得那个女孩挺可怜的,我采些野花送给她。”
我想了想说:“我们陪你一起去。”
第二天,我们四个人一起走向了那片坟地。
姜晓梦穿过大大小小的坟茔,走到那座没有墓碑的坟前,把野花一支支插在上面。
我走过去,来到她身旁,从她手里接过一些花,帮她一起插。
她安安静静地说:“也许,我真的有梦游症。”
我侧着脸看她。
她继续说:“这几天,我总是做一些古怪的梦。第一天夜里,我梦见我一个人走进了这片坟地,借着月光,一个接一个看墓碑上的字,觉得很好玩。偶尔低下头,我竟然影影绰绰看到了地下埋的死人……第二天,我跟你们一起来到这里,陡然就想起了这个梦,而且我竟牢牢地记着每一块墓碑上的名字。”
说到这里,她看了看我,然后接着说:“第二天和第三天,我接连做那个怪梦,梦见我走出了屋子,想来这片坟地,不知为什么,在梦中,我总是想着这个没有墓碑的坟,就像血肉相连,似乎这座坟是我的家……”
我盯着她的眼睛,问:“第二天,你刚刚走出院子,为什么又突然返回来?”
她努力想了想,说:“我好像梦见院子里有一个穿黑大衣的男人,他笑嘻嘻地围着我转,我觉得他不怀好意,就没有理他,径直走了出去。我刚走出大门,那个穿黑大衣的男人突然在后面大叫我的名字,说屋里有一个人在找我,我就赶紧回来了。”
那是一条不懂人语的黑狗。
梦游者看到的情形和我们看到的情形,到底哪个更真实?
我接着问:“第三天夜里你梦见自己干了什么?”
她插完最后一支花,拍打拍打手,说:“昨天,我梦见我回家了,在梦中,好像我就是李奶奶的女儿。可是,走到吊桥上,我发现有人在背后跟踪我,我以为是我母亲,回头一看,吓得魂儿都出窍了……”
我一惊:“你看见了什么?”
“我看见了一具骷髅!”
我又一惊。
她转过脸来,看着我的眼睛,冷不丁问:“你猜是谁的骷髅?”
“不知道。”
“是那个走街串户的卖货郎。他追赶着我,要和我并骨。我赶紧钻进草丛躲起来,看着他走过去,奔向了那片坟地,才起身跑回来。”
这时,王影在小山顶喊:“你们完事了吗?”
我抬起头说:“好了!”
姜晓梦站起身,说:“昨夜你说你看见我跑了出去,我就知道自己肯定是有梦游症了。”
这时候,她的眼神变得极其软弱,闪烁着恐惧的光,单薄的身子在微微抖动,像秋天里的一片枯叶:“心远,我害怕……”
我轻轻搂住她,说:“你就当那是噩梦吧。这种梦游者并不罕见,从来都没什么危险。”
“可是,我怀疑这种病其实是一个精神通道,通向另一个世界。”
“别胡乱想了。”
我和姜晓梦爬上来之后,四个人一起往回走。
河对岸的山村,静悄悄的,见不到一个人影。河水缓缓流向远方。太阳高高地挂在天上,天蓝如洗。
王影跨上了吊桥,大步朝前走。吊桥奇声怪调地叫起来。
姜晓梦好像在那一瞬间预感到了什么,突然转头对赵刚说:“过桥时你要小心点。”
赵刚说:“为什么?”
“桥太老了,你又这么重……”
突然,扑通一声巨响,吊桥上的一块木板断了,王影一头栽了下去!
我不会游泳,姜晓梦也不会,我不知道赵刚会不会,愣愣地看向他。
他猛地甩掉外衣,一头扎进河里。
姜晓梦回过神,大声呼喊起来:“救人啊!救人啊!……”
王影在河水中一下下往上窜,最后终于沉了下去,她乌黑的头发像水中的一团浓墨,一串串气泡冒出来。
赵刚游到她跟前,抓住她,朝岸边游过来……
王影拼命抓挠,几次将赵刚拖下水。赵刚游得越来越缓慢,越来越艰难。
我和姜晓梦一起喊人,姜晓梦的嗓子已经哑了。
村里终于有人听见了,一些人冲过来,跳进河里,游向王影和赵刚……
他们被救上来之后,都不醒人事了。王影的肚子鼓鼓的,面部铁青。赵刚的脸好看些,只是他的鼻孔渗出了几滴血。
最后,王影救活了。
赵刚死了。
我忽然想起,第一天来到这里,刚一走进院子,王影就叫嚷着说:“我要在这里留下来,再也不走啦。”
后来,怪事连连,王影闹着要回市里,赵刚却说:“现在,我倒喜欢上了这个地方,再也不走喽!”
看来,冥冥之中上天早有某种暗示。
第二年,我和姜晓梦又来到李奶奶家。
晚上,我和她走在河边,月光如水,露重风轻。
我说:“姜晓梦,嫁给我吧。”
她没有看我,只是轻轻问了一句:“给我一个理由!”
我说:“前世,我就是那个走街串户的卖货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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