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心追逐自由,最后却死于对自由的一声叹息之中

人生而自由,却无往不在枷锁之中。
1
米兰·昆德拉在他的小说《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中,开创了“轻”和“重”两个看人生的视角。
十几年前,我第一次看到根据这部小说改编的电影《布拉格之恋》,在其后的岁月中,多次观看,对医生托马斯和画家萨宾娜所拥有的“轻”的人生充满了向往。
托马斯,技艺精湛的脑部外科医生,一个在业余生活中大量阅历女人的单身汉,一个斯文又魅力十足的情欲挑逗者。
萨宾娜,她是托马斯的情人之一,也是最懂得托马斯的女人。他们俩在一起放肆又疯狂,却又无须多置一词,一个甜蜜的下午时光,给人生又增加了一段充实的体验。
萨宾娜给我的印象是,她不纠缠,不追问,知道托马斯还有许多其他女人,认可这种现实,接纳托马斯的“博爱主义”。她享受和托马斯在一起的时光,但她还是她自己,永远不会沉湎于对托马斯的过多要求和非分之想当中。
这是一个自性地活着的女人。她和托马斯一样,都是深度爱自己的人,对外界别无所求,因此反而能够以玩耍的态度处之,拥有轻逸的快乐。
与萨宾娜相比,因为一次偶然与托马斯相遇并“闯进”他家的女人——特蕾莎,要单纯得多,单纯的女人亦有单纯之福气,她竟然打破了黄金单身托马斯维持多年的戒律——绝不在自家留宿女人。最终,她竟然成为托马斯家的女主人,成为——他的妻子。因为托马斯身上除了下半身驱动的对性的广泛探索的兴趣之外,还有上半身驱动的,对“弱小”女子发自内心的怜爱。
上半身之爱无法克服下半身之欲。此事难以两全,这种矛盾在托马斯身上很快就尖锐地体现出来。
他既爱特蕾莎,牵挂着她,也无法戒除对女人的广泛兴趣。因此,在有了妻子特蕾莎之后,他依然夜夜笙歌,四处猎艳,与一个又一个女人交换体液。
对托马斯来说,性,不只是满足欲望的方式,更是他的个人宗教。两大事物支撑着他的生活——脑部外科医生的工作,以及女人。对脑部外科手术的狂热,满足了他对人脑的好奇,因为他认为,人与人之间,希特勒与爱因斯坦这两颗大脑之间,只有百万分之一的不同。而性之所以令他着迷,是因为他想要体验这个女人与那个女人之间那百万分之一的微妙不同,性是最隐私也最容易暴露这种不同的事物。
如果对待女人也能像对待外科手术那么冷静专注,那么,托马斯或许可以拥有一生的快乐。但他内心深处偏还有一种“同情心”,这使得他“意外”地接纳了特蕾莎,承担起照顾她的责任。
曾经,为了逃避对他人的“责任”,拥有自己内心真正向往的自由生活,他离了婚,告别妻子和儿子,永远不与他们相见(虽然这是一种看起来冷酷的行为,但就托马斯而言,妻子和儿子确实只在增加他的负担,而无法提供半点幸福,因此我是表示理解的),但对特蕾莎的同情和怜爱,却使他再次背起“爱的枷锁”。
但敏感细腻的特蕾莎无法忍受他一次次背着她在外面拥有别的女人。虽然出于“不想成为托马斯的负担”的心理,她尽量不作明确地反抗,但潜意识里积累的压力通过梦境释放出来,导致她一次次做着可怕又可怜的噩梦。
2
当他们的国家捷克遭受俄国人入侵占领之后,他们移居到瑞士,在那里过起平静的新生活。但特蕾莎终于忍受不了托马斯一次次习惯性地出轨,她不辞而别,独自又回到了捷克的布拉格。并给托马斯留下了一封信说“不想成为你的负担”。
托马斯为自己重新恢复轻逸的自由之身兴奋了一夜。但第二天,他开始感觉到索然无味。并且牵挂起特蕾莎独自一人在布拉格的命运来。
几乎是一种非理性的决定,托马斯,放弃了自己轻逸的幸福,也回到了被俄国人占领的布拉格,寻找特蕾莎。因为他不放心特蕾莎一个人。
这一由“轻”至“重”的再一次转身,也终将托马斯拖入了国家命运的沉重车轮之下,遭受辗压。
由于不愿意对专制当局作出个人意志上的妥协,他最终失去了自己最心爱的脑部外科医生工作,失去了受人尊重的社会地位,变成了一个擦玻璃工人。
当他决定牺牲掉生命中两大动力之一——脑部外科医生工作时,生命中剩下的寄托就是性了。
擦玻璃这种蓝领工作却反而给他提供了接触不同陌生女人的大量机会,随着他接受电话预约去往一个个人家提供擦玻璃服务,他发现那里有的是不再被丈夫宠爱或丈夫不在家而遭受性压抑的女人,等着他来唤醒身体的欲望。
因此对特蕾莎来说,承受自己最心爱男人一次次身体背叛的折磨,也不断地给她制造着不断重复的噩梦,无法摆脱。
你也许会说,托马斯你个禽兽,你既然爱你的老婆,你就不能断掉你的性瘾吗?
对此,我的表示是:呵呵。
人生而自由,却无往不在枷锁之中。我只能这么慨叹托马斯先生。
戒除了对性的追逐热情,托马斯还是托马斯吗?就像一个被实施了阉割手术的男人,虽然也还能继续生活着,但那还是生活吗?
这番表述,仅限于对托马斯这类人而言。我并不是要泛化地认为:所有男人,爱老婆和性放纵可以并行不悖。选择了婚姻就选择了忠诚的生活方式,这一人类基本法则,我是认可的。
但人是多复杂的生物啊。因此,我也理解托马斯的痛苦。他舍弃不了对特蕾莎的爱(这是他情感和善良的底线),就像他舍弃不了对性的狂热(这是他生活的基本动力)。无法放下这两样互相冲突的情感的人该是多么痛苦啊,而且不管他的主观意愿为何,事实上也在对爱他的人造成情感的伤害。
终于,由于时局的艰难,托马斯甚至不得不放弃人生两大基本动力之二——对性的狂热。因为只要呆在城市里,就会有人为难他,“审查”他。城里已不适合托马斯这种“不妥协”的人居住。特蕾莎也早已被托马斯在城里拥有的无穷无尽的猎艳可能性弄得心灵千疮百孔,也乐得逃离城市,去一个人烟稀少的乡村,清净度过余生。当然,她也清楚,这将是对托马斯的考验和折磨。
3
最终,他们在乡间的牧歌之中生活了几年。托马斯当起了农用卡车司机,特蕾莎则负责牧养着一群奶牛。在宁静、时间过得缓慢的乡村,他们兴趣的重心,甚至转移到对与他们相伴多年的爱犬卡列宁的的健康问题上了。
自然,托马斯不得不戒除了性瘾。这里没有什么女人可以供他猎艳。当他决定离开城市踏上乡土时,无形之中,他已将生命中第二大基本动力,抛在了身后。
当然你也可以说,他老了。他感觉到了疲惫。当他特别想要见到一个给他带来许多性愉悦的情人时,却记不起她的名字和联系方式,而当偶遇那位女人时,他竟然忘了那正是他一心渴望再次见到的女人。
他一面享受自由,但由于他怀着对特蕾莎的爱,以及一份责任,这份自由并不是无代价的,他的心灵同样也遭受侵蚀,天长日久,疲惫感产生是自然而然的。
他对特蕾莎的爱在阻止他奔向自由,而他对国家丑陋现状的厌恶,更是令他最终对自己举起了阉割的刀。
在乡间貌似宁静的生活里,他只是在苟活着,了此残生而已。
乡间的牧歌,是他对生活的一种消极抵抗,因为他不想进入一个人人慷慨激昂着出卖自我灵魂的大“牧歌”场景,不想成为其中一员,而那种“大牧歌”式无所不在强迫每一个人信服的巨型谎言,弥漫着全国。
因此,一个视自由为生命本身的人,就这样,为了对一个女人的牵挂与爱,终于将自己逐步拖入了不自由的境况当中,并且最终,死于“大牧歌”对个人自由的剥夺。
那一夜,他和特蕾莎,干完农活后,和乡亲们在一间小啤酒馆里畅饮,狂欢,跳舞,其后,托马斯抱着特蕾莎一步步舞到了他们在酒馆订下的房间,显然,那一夜,有难得的夫妻恩爱。那是失去最终的自由之前的一缕回光返照。
第二天,他们夫妻俩开车返家途中,大雨,年久失修的车刹车失灵,他们双双掉进了山谷,身首异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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