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她的爱情往事
他和她的爱情往事
连忠照
她和他，相识在一个文学聚会上。那个如花的年龄，如诗的季节。少年总是充满激情，他们一起吟诵彼此的诗句。内心说不出的亢奋。
他并不出众，在一群青年当中，他显得独特独立，不像别人那样爱抢风头。相反的是，他的诗被人们纷纷传诵。
她喜欢他的诗。里头有些文字不能表达的东西，令她心动。就像他的人，深沉，内敛。但平静的外表下，是一颗像熔岩一样燃烧的心。
分别后，他们依然诗书来往，情义渐深。他轻轻告诉她：他爱她！
这一句话很短，只有三个字，但却像一团火焰，点燃了她本来就炽热的心。
她知道对于他，说出这句话不容易。
她是一个充满激情的女子，为爱情她可以舍弃一切。她毅然选择了与他结婚。尽管他的家庭很穷困。她相信爱情和文学能给她带来一切，财富，幸福。
女儿的降生，让他们捉襟见肘的生活，更加困迫。诗和文学并不能给他们换来温饱。他每日忙于做小生意，赚点小钱谋生。劳累而又辛苦，回家后，经常一倒下就昏睡不起。
她开始厌弃他。嫌他回家后，衣服都不换，就倒头睡去，嫌他早晨醒来，把煮好的鸡蛋豆浆往她床头一放，一句话都不说，就匆匆离开。
她骂他钻到钱眼里去了。光知道挣钱，而且她还要提心吊胆，万一那一天他的生意做不下去，他们全家岂不是要立马喝西北风去？
她羡慕街上那些摩登女人，衣着光鲜，花枝招展，挽着帅气的男人骄傲地穿街而过。羡慕她们手里时常有男人送来的鲜花。羡慕她们那烛光摇曳的生日晚会。
她觉得自己的一生，都毁在他的手里了。她心有不甘。
偶然，她认识了从外地来这个城市做生意的一个男人。他风流潇洒，出手阔绰，与她第一次约会，他就送上了一束香气浓烈的玫瑰。在酒店的豪华包厢，与她一起柔情蜜意地唱情歌。
她觉得她才是她生命里的那个人，她坚决地要求离婚，追随这个令她梦牵魂绕的人而去。
他沉默，暗自落泪。
几天后，他终于说：“既然你觉得离了好，觉得和他一起幸福，那就离吧。我是不求你什么的，只要你幸福。”
她有些感动，毕竟他们生活了二十多年，他还是第一次说出这样动情的话。
他又说：“如果有一天，你还需要这个家，这个家的门永远对你开着。我会一直等你回来。如果那天你老了，没有人要了，你就回来，我会用轮椅推着你，和你一起慢慢地变老……”
她赶紧转身走了。她怕自己再待下去，会流下泪来。
慢慢地，女儿发现他变了。他做生意之余，常常呆呆地望着案头上她的照片出神，女儿几次叫他，他都恍若未闻。
这么几次，女儿便把这张照片锁进抽屉里。但他依然很长时间，呆呆地坐着。他不吸烟，一个人静静地坐在窗前一片清白的月光里，那种清冷孤寂的样子，叫女儿看到就不禁泪水满眶。
女儿一有闲暇，就陪他坐一会，父女俩默默相对，女儿却又不知如何安慰他。而他也是悄然无言。
女儿受不了这种煎熬，拉他陪自己看电视，可是每当电视的镜头里出现一对亲密的夫妻，或者什么悲伤的画面，他就泪流满面。有一次甚至无法抑制地哭出了声。
女儿终于忍不住说：“爸，你还是找个人吧……”
他没有作声。
一晃，三十年过去。
他已经白发苍苍。她呢，那个男人死了，留给她一个一无所有的家。
男人一直做大生意，有时挣了钱，更多的时候是赔钱。
男人向来花钱大方，钱来了又去，手里很少存过钱，男人认为钱是生不带来，死不带走，不必那么劳神积攒。房子也是几次买了，又卖了出去。
最后一次，男人卖了房子，还了欠别人的债之后，喝得酩酊大醉，出车祸死了。
男人的儿子坚决不要她，认为是她赶走了自己的母亲，怀疑她侵占了父亲的财产，把她赶出家门。
他很快地知道了。三十年，他一直关心着她的一切。告诉他的人，幸灾乐祸地说：“这就是她抛弃你的下场……”
他默默无语地坐了一晚，次日对女儿说：“我要去把她接回来……”
女儿急了：“爸，她害了你一辈子，你还管她？”
他叹了口气：“我们是她唯一的亲人，我不管她，谁还管她？”
他赶到遥远的另一个城市，找到她。她已经老得几乎让他认不出来，而且还患了老年痴呆症，根本认不出他是谁。
他默默地背着她回到家里。他知道自己背着的，是自己一生的爱。不管岁月怎样令人苍老，有些珍贵的东西，不会随着时间的潮水流逝，
他买了一辆轮椅，每天像对待一个小孩子似的，仔细地为她擦洗干净，把她的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然后推着她上街，到公园里去。
他们常常静静地看着花开花落，树叶绿了又黄……
每次，面对众人询问的目光，他都是坦然地笑着，让一切知情的人深深地感动。
人世间总有些东西，不需要语言，也不是语言所能表达清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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